看得连睛都发了痛,他才稍微敛了目光,心里却忍不住又在想,这一些景,如果要像那个洋人那般画,又该要画多少张才能全描绘来。
并没人去阻止,周遭人的光也都并不是直剌剌地投过来,而只是拿了梢轻轻地剐过,暗暗的,漫不经心似的
不论是学生,还是女郎,或者是斯文男人,始终都只是安安静静站着,偶尔的闲话两三句,声音也是极轻的,仿佛怀着一种克制般的默契。
他想,要是能像那个洋人一样会画画,那样便清楚了。
那些人便依言睁大了四瞧着,嘴里发一阵啧啧的惊叹声,小满紧抓着扶手,心里却在思索,回去跟杏说起的话应该要怎么去描述。
男学生穿的是一括的黑立领学生服——类似早几年梁三少爷穿的那一种,却总还有哪里不大一样,似乎还要更新派一些。
车行了一段,渐渐驶离了码附近的荒地,小满看到空空如也的路两边逐渐有了树——不晓得叫什么名字的树,又又大,枝却光秃秃的,才从寒冬里苏醒过来似的,只生了一些细小的叶芽,随着风慢慢地摆。
这时候,他这才知,原来码只不过是新世界的一隅。
电车像什么?在他过往所有见过的东西里,似乎是什么也不像。
女学生则是蓝灰的布旗袍,脚上踏着丁字鞋——后来他才知,这一种布叫阴丹士林。
正是早晨七八钟的光景,站在电车上,沐着晨曦,着从车窗外透来的风,仍好像在梦里一样不真实。
的漆着绿的车,也是全然没有见过的,他就糊里糊涂地跟在那群人里,在那青年厂工的带领上了车去,又手足无措地寻到了一个站立的地方。
车忽然停了来,靠到路边,车门开了,有人车去,又上来几个学生,有男有女,都是和他差不多的年岁。
车行了一阵,又停靠着开了车门,这一回,上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西式的长风衣,着镜,手中还拿着一份报纸,十分斯文的模样,那女郎是及耳的短发,也着镜,穿一素净的旗袍,外面套着开司米开衫。
“瞧好了,这叫有轨电车,大上海独有的,手抓牢了,很快就开了……”那比他们多了两年的厂工骄傲地将巴朝上微微一昂。
之后,车窗外的风光便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变了摸样。
无数的屋楼,无数的人,放看见的一切都是密,密密麻麻的房——从围栏,墙垣,到招牌的式样,无一例外都是前所未见的,上面的字还勉认识,却本来不及读。密密麻麻的走动着的人——各式各样,熙熙攘攘,新鲜陌生的,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本来不及看。
车就是在这时候毫无预兆动起来的,一些人反应不及,脚遂不及防着打了踉跄,好容易抓稳了扶手,避免闹笑话,这才又有闲心再去四张望。
他们这一群人经过在船上一日一夜的颠簸,个个都是形容枯槁,蓬垢面,或背或拿着厚重的行,加上那一种乡里人独有的穿着装扮,显得和周遭格格不,开始时候,因为到陌生拘谨,个个还都有所克制,时间长了,便又逐渐地放松来,扯着嗓你一言我一句地大声谈天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