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稠。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牖。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魏忠贤却没有这个胃。面对着满桌的酒菜,他拿起筷,举起来在半空中停了半天,却又放回到桌上。
「好孩,好……你很好……只可惜,跟错了人哪。唉……。我若早明白,早就该带着你,一起告老还乡,一起去享几天天之乐。」魏忠贤拍拍李朝钦的肩膀叹。
「不会的,不会的。老爷,你去哪,朝钦都跟去伺候。」李朝钦突然笑了,一瞬间他整个想明白了,心里就不怕了,豁亮了。魏忠贤没太当真,只是激他,还能这么安着自己。
魏忠贤呆了半晌,看着李朝钦苦笑:「难得,难得你还没有嫌弃杂家。」
李朝钦刚要劝几句,此刻却突然听到隔房间里,传来一缕缕依依呀呀清冷的胡琴声。哀伤的前曲过去,那琴的人就开唱起来,竟是个男清亮孤绝的声音:
魏忠贤:「是啊,可惜,可惜,我一辈,到了这个时候,才知,平安就是福。」说罢,便把在手心里的纸条,给李朝钦看。
「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随着魏忠贤一同去凤阳的小宦官李朝钦,打好一盆乎乎的洗脚来,一门就看到魏忠贤变成这个样,连忙问。
李朝钦看了一,吓得说不话来,手的动作也停止了。
「好孩,我是翻不了了。你呢,没有死罪。等我没了,你就走吧。里,别呆了。那个地方,不养人。」魏忠贤碎那张纸,嘴巴里吃了。
李朝钦鼻一酸,放木盆,上前给魏忠贤脱了鞋袜,又轻轻地把他那双枯若树的,冰凉的脚,沁中,一面撩着给他洗脚,一面有梗咽地说:「老爷,我是您养大的。您对别人咋样,我不知。可对我,一直就好。我没有爹,心里边,您就是我爹。爹不是有钱没钱,当不当官,都是爹,怎么能跟着别人落井石呢?」
「没事,老爷,咱们去凤阳也一样。没钱也罢,总之平安地过,就是好的。」李朝钦的泪,落中。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羊羔,斟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也,怎把愁扫?
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想当初,势顷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魏忠贤闻言,不由得老泪纵横。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想不到自己这一辈,就交这么一个人。一切都晚了,晚了。若能回再来过,他一定让自己早早,不让自己结那么多怨恨。
今夜的饭菜格外丰富。李朝钦把靴里藏的最后一小块金,给了尤氏旅店的老板娘,换来了好饭好菜和好酒。魏忠贤一路以来都没好好吃上一顿,他就只有这东西可以孝敬的了。
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鸡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
决断的九千岁,再也不是那个指鹿为的大权臣。怎么办,怎么办,事到如今大祸临,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