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衣袖样式她再清楚不过,是十七的。
江世迁微微垂,漆黑的底不再倒映那人惊心艳丽的脸容,忽然伸手往半空里一招,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砰”一声砸在江凭阑脚边。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稻草,终于将她所有的自我保护全线击垮。
江凭阑惨笑一声,可真是不留面啊。
☆、离间计
她脚尖一踢,阿六腰间的佩剑倏尔飞起,“我江凭阑,自这一刻起,与你恩断义绝,从此天海阔,各走各路,再无瓜葛。”她剑鞘,剑光一闪,将束的长发生生割裂,“此心此言,断发为鉴。”
两相对峙里,江世迁缓缓抬起手撕开了易容,那张江凭阑熟悉到闭着也能描摹的脸,随即他一拂衣袖,恢复了因缩骨术变得窄小的形。
如果她能早早决断,这些人还会无辜枉死吗?
冷静,优秀到超越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女,可她是有肋的。她的肋,就是对他近乎偏执的信任。
她自顾自,对,要努力活着,她江凭阑的字典里没有“如果”,只有“向前”。
她在漫天风雪里笑起来,笑得那样灿烈,艳如桃李的唇红得像是能滴血来。
她站在那里,看着停在三丈之外的那人缓缓:“我的里容得杀戮,容得仇恨,容得血雨腥风,容得骇浪滔天,唯独容不的,是背叛。真正能伤到我的,从来不是异世里这些居心叵测之人。他们对我赶尽杀绝,我到走投无路,我会反抗,会还击,总有一天会让他们付代价,但到来不过一笑置之,我能原谅。对,我能原谅他们,但是你,江世迁。”
他要她亲看清楚。
是的,事到如今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在逃避,她在自欺欺人,她的一腔信任没能成为她的盔甲,反让她弱,以至有了那么多牺牲者。
在心底自问这一句的刹那,她记起自己曾对微生说过的话: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却要继续努力活着。
她一字一顿,几乎呕尽心血才说完这番话,对面的人却始终静默,看不丝毫动容,当那些被割断的发丝因风卷着飘散到他跟前时,他甚至连都不曾眨一眨。
背叛就是背叛,任何理由都是借,她最后的尊严是选择坦然接受。
不当说书人可惜的李村长,忙东忙西招呼一行人的村长夫人,山神庙里告诉她“别怕”的妇人,即便在她投敌缴械时也无半异议的亲卫,朝五晚九忙活采办的王姑,得一手好烧鸡的张婶,腰背不好却还总抢着活的李伯……
她不明白江世迁为何要得如此决绝,只觉得小腹痉挛得厉害,似是再难支撑,一个踉跄跪倒在雪地里。
一张张笑脸浮现在她前。
她仰起,忽然也便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问。今夜这柄刀太锋利,划在心的位置,她已经那么疼了,何须再一遍确认,何须去求一个“为什么”?
这种程度的信任,若非亲看见他的背叛,即便漏百,她也会意识选择逃避无视。
她低去,忽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望着对面人此刻全然陌生的神和目光奇怪地想,自己认识阿迁多久了,二十年吗?原来,看清楚一个人,竟需要花上二十年的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