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看见那时候的早晨，幼时他坐在车里，沿着这条路去上学，烟云总是偷偷地溜来，穿着小红鞋气吁吁地跟在车后面，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每次他去上学时都是这样，她要一路跟着他到路，一直到望不见车了，才撅着小嘴不兴地往回走。

(三)

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时，秀茹总是冷不丁讨好地端杯茶来，或者是了饭来喊他吃，又或者听到他在里面咳嗽就来替他送件衣服，或脆没有事走来看看他，向他说一些鸡蒜的小事，次数多了，他不甚其烦，便免不了不耐烦地对她说几句重话。

他终于还是垂丧气地回了自己家的公寓，开了门，秀茹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他回来了，却仍是坐着，并不像从前一样殷勤地起替他挂衣服。

景和以为她仍在与自己生气，便自己脱了外套挂好，默不作声地屋。

见景和仍是一副呆呆的神，秀茹便拿着他的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

景和顺着她的手摸了几，想着那里面孕育着一个寄托，一个希望，一个自己生命的延续。

景和边想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边走，不知不觉的，却是走到了回顾家的那一条路上，黄昏已近，整条路黄醺醺的，浸在旧时光里一样不真实。

秀茹摸着他的，带着笑轻轻地抱怨，“才两个月，怎么会有声音。”

过去的事，又使他在压抑和无力中，因此免不了不时拿秀茹来撒气。

过了一会儿，秀茹自己止了哭，再然后，便是连着好多天神经质般的静默。

秀茹忽然轻声说，“景和，我有事告诉你。”

景和怔了一才明白她的意思，却仍因为来得太突然而不敢置信，“什么时候的事？”

他俯去，把耳朵贴在了那里。

秀茹垂帘羞涩地，“快两个月了。最近一直肚不舒服，今天去看了病才知。”

秀茹向来是温婉柔和的格，以往对他也一直都是包容的多，但这一年里，不知为什么，她却也逐渐增长了一些脾气，有时候，景和说不到两句话，她便会莫名其妙地把话牵扯到烟云上去，她一扯到烟云便是戳到了他的肋，景和沉脸来，一声不发了，秀茹见他这样，便开始自顾自地哭――是那种极讨人烦的，噎噎，无休无止的哭。

景和走到她跟前，秀茹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恬静中混着羞涩的笑意，她只是笑着，也不说话，牵起他的手，轻轻地放到她肚上。

景和却仍是伏在那里安静地听着，秀茹去摸他的脸时，却发现湿漉漉的，她越来越觉得景和像个孩，“你哭什么呢。”

景和蹲了去，整个人被一种说不来的愁闷和悲苦的绪摄住了，他又忽地站起，朝着顾家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起来，走到一半，却被一阵迎面刮来的冷风醒了：回去什么呢？现在，又还有什么脸回去见她？

被一种奇妙的受覆盖住，他那颗愁闷的心一地柔和平静来。

景和直起来，却是不同于往日般轻抱住她，一遍遍地亲着她的额。

景和听到她哭，过去安两声没有用，便撇她，自己到阳台上去看着外面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