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每天都梦。三天来爷爷每天都同一个梦,梦见他先前去过的沩县城里和东京城里边,地的和蛛网一模样,每里都是着血。那些没有接好的,还有的转弯,血如样来,朝着半空溅,如落着殷红的雨,血腥气红艳艳地呛鼻。而在平原上,爷爷看见井里、河里的,都红艳艳、腥烈烈的成血了。所有城里、乡的大夫们,都在为病放大悲声地哭,却每天都有个大夫坐在丁庄的街上笑。日光金黄,丁庄里安安静静,庄人们关门闭,可那个中年大夫,穿一雪白大褂,把他的药箱放在脚边,然后,然后他就坐在庄街上的老槐树面笑。坐在槐树的石上笑。哈哈笑。大声地笑。那笑声金光灿烂,朗朗当当,振得庄里的黄叶纷纷落,如秋风在庄里不停歇地拂一模样。
灵醒了十年前卖血的人,今天必会得病。得了病就要死,就要树叶飘落一样世了。
平原上的草,它就枯了。
平原上的沙地和庄稼,血红之后,它就萎了。
爷爷明白的第四个事,是这不足二年里,丁庄每月都死人。差不多家家都死人。一连死了四十几个人,庄的坟,如卧在田野上密匝匝的麦捆儿。病的人,有的以为是肝炎,有的说是肺上有影儿,有的肝、肺都好着,就是吃不一饭。半月后,人饿得如了
灵醒了有云就有雨。
灵醒了秋深要生寒。
平原上的树,它就了。
庄里的静,烈的静,绝了声息。丁庄活着,和死了一样。因为绝静,因为秋深,因为黄昏,村落萎了,人也萎了。萎缩着,日也跟着枯,像埋在地里的尸。
灯灭了,人就不在世上了。
日如尸。
和树叶飘落一样死掉了。
爷爷丁阳,从城里回来时,黄昏已经铺在了平原上。拉他的长途车,从沩县开过来,又朝远的东京开过去,把他留在路边上,像秋天把树叶丢在路边上。通往丁庄的路,是十年前丁庄里家家、人人卖血时,修了的泥路。爷就立在那路旁,望着前的丁庄村,风一,一路模糊的脑有些清醒了。一路没有明白的麻乱有了绪了。就明白,他一早离开庄,坐车到城里听上边的人说了半天模糊的事,在通往丁庄的路上,有些日天晴样灵醒了。
病恋着血,爷爷恋着梦。
丁庄的人,他就缩在家里,不再门了。
病是藏在血里边。爷爷是藏在梦里边。
。
完了梦,上边就召爷爷去县上开会了。丁庄没村长,就让爷爷替着开会了。这一开,一回来,爷爷他明白了一连串的事。
明白了一是病其实并不叫病,它的学名是叫艾滋病;二是只要当年卖过血的人,那时候十天半月间,有过发烧的,今天必是艾滋病;三是有了艾滋病,先来的症状和十年、八年前一样,和冒发烧一模样,吃退烧药,烧退了,人就回了原样儿,然在半年后,也许三、五个月,那病发作了,浑没有力气了,上生疮,溃烂,日就枯得没有份了。人熬着,三个月至半年间,也许你能撑上八个月,可你很难撑过一年整。然后,然后你就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