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都看见我爹丁辉扯着我妹英站在人群后。谁都没想到,他也到底是来听着坠了。凑闹。怕寂寞就凑着闹来听着坠了。听着豫坠,他就说了没有能治病的新药的话。
一丁儿都没了。
我爷就又问:“我教书一辈,你们看我在丁庄说过假话吗?”
香林不再说唱了。他立在台上望着台的事。台的静,深秋寒凉的静,烈烈的静,像一包炸药燃了火后的静,把所有的丁庄人都静得不能气儿,像谁气那一包火药就会炸开来。就都望着爹,望着爷,望着他们父俩,等着炸开来,等着炸一个落石的结果来。
他就那么摇晃脑地唱,和绝唱一样投地唱,连他的嗓越来越哑他都不知。丁庄的人,也都那么投、专注地听。也不全是专注投地听,是专注投地看。看香林在这绝唱里的投和专注,就都忘了自己和他一样是着病病人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或者后天要世死去了。都被他的专注染着了。啥儿都忘了。一切都忘了。都不记得了。全都不记得。校园里除了香林的唱,他的弦声,和他脚拍门板的击打声,别的丁儿声音都没了。
所有的丁庄人就都扭看着他,像要从他的脸上、嘴里拿到能治病的新药样。
说唱的声音嘎然止住了。
庄人们,又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爷上。
“可你家老大丁辉在后边,他说压没听说过有能治病的新药那回事。”王宝山质询地说着爷,又把扭到了后边去。
惹祸端了。
我爷不说话。
奇静着。死静着。可就在静里,在这二、三百人和一个人似的绝静里,在香林唱“薛仁贵挥刀去征西,三天三夜八百里,人困乏乡村间,千军万倒一地”时,校园的说书场上不静了。先是有了耳语声,后是有了说话声。再接着,就有人扭朝后看。不知为啥儿,人都扭朝后看。看着间,说话间,赵秀芹和她男人王宝山,就突然从人群里边站起来,扯着嗓唤:
声音了。静得啥儿样。星月在天空乳白着。乳白着,平原上就乳白亮着。已经在田野泛了浅绿的小麦苗,生长的声音像半片雀从天空落来。还有在秋夜本已枯的草,荒在种不意思的田里的草,在了月光,有了枯白的香。还有不远,黄河古的沙味,像火炒了的沙又洒上了的那味,都汇在校园这里铺散着。弥漫着,变得不一样的安静诱人了。又因了香林的唱,有了不一样的味了。
我爷就从人群前边站起来:“有啥事?”
爹就对着我爷说话了。他到底还是爷的儿呢,又对着我爷说话了。隔着老远的人群大声说:“爹,你这样骗着庄人们啥呀,到末了你能给病新药来?”
爷冷冷地站一会,望一全都望着他的丁庄人,绕过人群朝着我爹走过去。朝着他的儿走过去。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他从庄人们的目光中挣着走来,又从庄人们的目光中
带着一片丁庄的人也都扭到了后边去。
“丁老师――丁老师――”
说了就惹事了。
赵秀芹对着我爷大声说:“到底有没有能治病的新药呀?别得我这媳妇像骗着全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