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两岁、三岁、四岁,她全都想过了,像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控制不了在国文课上走神想,她在思考权衡肚里小生命的去留时也没能控制自己不遐想这只小生的未来。她是个不敢的人,对于一个向她需索全的小侵者,盛实安直觉不该留、也不能留,何况这个小东西打破她的全盘人生计划,但是孕产科医生说“没有”的时候,她觉得心脏的搏动一脚踏空。
盛实安,然而正是早上忙碌时分,街上的黄包车没有一辆空驶,车来来往往,充满地过他们的衣角。
对母亲的印象定型于四岁前,她是交际花,每晚喝醉,到家就醉醺醺咬她的脸,念叨自己今天碰到的男人有多大的资产、生得有多潇洒英俊。后来她选姓盛的老丈夫,盛实安不信那只是因为老是她女儿的父亲,因为她清楚母亲有几多势利。
提着袋,一前一后,靠边走完半条胡同,盛实安用袖了巴。陈嘉扬像后脑勺上有睛,转看她,“怎么没怀孕还哭?”
是盛实安从前常来瞎拜的那座小庙,规模虽小,香火却旺,又逢十五,来上香请愿的人如织,各自擎着长长的香火默念功德,线香被香炉,青烟徐徐氤起,曲曲折折又变成一笔直的云,直飘青天。
终于轮到她,他们走诊室,医生开长条清单,他们又去取药。陈嘉扬将药盒一一对清楚放袋,盛实安接过去提在手里,说:“你去包扎。”
冬天也好,冬天正可以去什刹海冰,去庙里听钟。还没长牙,吃不了什么好东西,但好歹可以穿得跋扈些,她要只小瓜帽,再套小西装。
等到小不一岁,她要养只小猫,小猫小孩反正都是傻,彼此可以当个不错的玩伴。之所以没想养狗,是因为她上还有大黑狗的味,这半年来遇到的其他狗只全都不喜她。
他的小还在滴血,走一路便滴一路。陈嘉扬看她的样,知不能善了,去挂急诊,盛实安提着药袋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他去清创、消毒、包扎,又跟着他走包扎室,外人多,她难免被来往的大汉撞得一晃,陈嘉扬伸手一扶她肩膀,又很快地松开。
生平一遭,盛实安好羡慕唐林苑,羡慕她想认输就认输,没有全的,那么分一杯羹也罢,得千疮百孔,照单全收也罢。盛实安花费全生命让自己变成唐林苑的反义词,她不要个没名字的太太、不要鹬蚌相争的筹码、不要唯利是图的钻营家、不要耽溺白玉有瑕的,如今她十八岁,不要的东西全被她抛在后,崭新的盛实安看起来如此勇敢光明,可她十五岁时在黑暗中相认的心上人就在这里,她也好想被摸摸。
都不退步,索一人提一边,笨拙地丢人现。走医院,陈嘉扬:“车坏了,坐黄包车。”
192又生(ENDING)
盛实安没松开,“我自己提。”
,那么,等到小孩能穿漂亮衣裳门,想必已经快到冬季了。
这里离金鱼胡同不远,他轻车熟路地带她抄近,拉着半边药袋,跨过铁门槛,走小寺庙。
就是没怀孕才哭。盛实安说不清,裹成乱麻,颠三倒四,“疼、我饿。”
香灰飞舞,盛实安觉得脸,又又挡,陈嘉扬到有人侧目看闹时才注意,扭一看,又是泪又是香灰,盛实安被自己成了只花脸猫,于是背挡住
空气里全是消毒的气味,她想起昨天盛雩安说起的唐林苑。
可是竟然不是这样。每碰到一个更好的男人,唐林苑就更沮丧一分、更笃定一分:再好的她都见过了,但她不想要。
两人在昏暗的墙角里面对面站了半天,盛实安低看地面,陈嘉扬低看墙角,末了他伸一只手拎住药袋,“我来提。”
简直想不通,全北平都知盛实安这个玩意向来能吃能睡,谁能信她离家半年就造了胃炎?陈嘉扬心火起,但看她巴上又挂上一堆泪珠,“啪嗒啪嗒”往地上掉,可怜得要死要活,他又生生憋住火,“先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