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对我造成的冲击不亚于从网络卫兵的机枪中飙的弹。
我不喜今天的栗粥,但是妈妈们看着我。
她哽了哽,微妙的酸涩与湿随之侵我的接收区域。泪,我从来不知有一天我会被动接收这种。
想睡晒过太阳的被。
她小声说:“你能跟我说说话吗?”
很快我发现她不过是在自言自语。她用手抚摸怀中的布偶熊,我的与她的双手连通着,于是那毡制品特有的纷乱柔的也在我相应的接收区域倒刮而过。
“方便的话,一句就好了……”她又慌张起来,“不……不用麻烦。我的自言自语已经在打搅你了。”
她的自言自语困扰到了我,我于是连接她的视觉,想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825并不漂亮。
她似乎也对自己到不满。她摸了摸镜,两只小手在镜面留湿漉印痕,随后又用巾拭面庞,棉质品在肤上摩红晕。她叹着气想,长大就会变得漂亮了。
从前我读取一个人的大脑只需要万分之一秒,因而我无需在一台侧脑里停留过长时间。好了,现在我不得不聆听,她潜意识里的碎碎念像封闭在空房间里无限反弹的回音,也充斥满我程序的每个字节,说真的,这比古董式的五代飞船引擎发的噪音还聒噪。我猜想她是一位长着雀斑的卷发女孩,文学作品中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姑娘总是这个形象。
红发箍好还是蓝发箍好?
我给玫瑰浇了,今天它新长了一片叶。
几天后的新年夜,825收到了一份礼。福利院每个孩都有,她的那份是一只蓝的布偶熊,颜有些旧了,不知是哪位好心的慈善家捐赠的。825很开心,抱着布偶熊转了好几圈,我觉得奇怪,她想要的是夜莺,一只玩熊并不符合她的期待,她为何要开心?努力了依旧不符合期望是人类的常态,于是他们只能在劣质替代品上舐残羹……是这种生,这种可怜的生。
当然不会。我默念。不意外,幼年营养不良的印记会伴随她一生。
我想跟他们说说话。
825依旧很开心。
月亮嵌天窗,她突然说:“我知你在。”
今天收养的人来了。
能跟我说句话吗?
老师教新一个单词时念错了重音。
想吃糕。
礼拜三了。
甚至开心到那晚久久难以眠。
825没有跟别人一起享受难得丰盛的晚餐。她一向不太合群,别人也不乐意同她坐在同张桌旁。有个个的孩说看见她的脸会吃不饭。
说来也奇怪。电脑信息和视觉信息都不过是光波粒的反与承接而已,终端显示更新了那么多代,始终无法模拟真人那柔鲜活、量在表面涌动、好似手可及的质。我见过储存在信息库中她注册时的格式照,现在她从那扁平的方形区域里挣脱而,每发丝都翘着独特的轨迹。镜中的她望着自己,自琥珀眸的视线似乎括住了藏在她双后的我。
猫从对面房上爬过去了。
今年的新年礼想要一只夜莺。
那天巡逻的力度较前几日减轻,我试着她理视觉信息的中枢系统,这样我可以与她共享视野,看到她视网膜上映的一切。
我在月光笼罩的天窗里看见她的脸――半张埋在玩偶熊细细的绒里。细短的眉拧在一起,睑到稍那分不知为何涩红得一塌糊涂,琥珀圆睛中淤积满不可名状的,解着期待和胆怯。啊,我知这种神,好似摇尾巴的同时又担心着被人踹开的小狗。
我看到一个伶仃单薄的金发女孩。在镜里。
她过分苍白瘦削。这个年纪本该拥有婴儿的脸颊不自然地陷去,金发缺乏光泽,睛的形状勉算得上标准,只是神湿柔怯好似某种初生的动。知吗?她就像那种没有足够棉花填充、潦草制的廉价娃娃。我不喜这模样,不知为何,我的制作者分明没有设定我对人类外貌的喜好。
在旁人中她寡言腼腆,像一苍白的幽灵。只有潜伏在她思维中的我才知她的思绪究竟有多活跃,她好似达到平衡的化学,外表不起波澜,里却无时无刻不在行量与元素的飞速替换。
我错了。
“我知你在,你肯定能听见我的声音。”825小声说。她收紧胳膊,像害怕松被抢去的松鼠。她的声音絮絮叨叨的,隐藏着碎片状的期待和恐惧。空的夜里当然无人回应她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她于是接着说,这次的声音显得小心了不少,“你能听懂是吗?……他们都说听不懂,我知你总在睡眠,会一不小心……错过。但你一直在那儿。”
我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