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从心中搜刮见到亲人的激动，或者忧虑外祖母病重的悲戚，然而心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波澜。红生莫名有些失望――对他的外祖母，也对他自己。

“你是阿绯，芬的小儿……”老太君努力回忆着，并着气断断续续问，“芬儿呢？还有她的大儿，阿绎呢？”

他知什么？！

……”

沐浴后红生蔫蔫躺，伽蓝在帘帷外睡着，随时听候主人召唤。

――他如何能对一个重病的老人说，她还没见面的外孙已经横死，正死在一个风华正茂的年纪。

油灯燃尽，黑暗中红生了无睡意，忽然开：“千里迢迢走到这里，无非……也只是如此……”

然而陶老太君已不需要红生继续说去，“去岁病逝”四字被老人反复嗫嚅在嘴边，越念越沉滞，最后慢慢变成沙哑的哭泣。

红生一颤，抬起只讷讷望着陶弘，心又惊又疑――他到底知多少？他可知我的遭际……

陶弘赶忙回示意红生上前，将祖母的手递红生手中。

他不敢妄自揣测，更加不敢追问，只能颜笑，直到夜深住陶弘为他准备的庭院。

伽蓝静默许久，终是忍不住回应：“爷就当是散心吧。”

“母亲她，去岁病逝……”红生艰难吐这句，便再也说不去。

在场婢女们顿时忙作一团，陶弘与红生帮不上忙，只得退到外。红生沮丧自责：“我闯祸了，不该对外祖母直说这些的。”

红生只觉得自己的手被几截枯松枝攥住，将他勒得生疼。他惶惑的望着前素未谋面的老人，目光在她枯槁的面容上逡巡，希望寻找些来自外祖母的慈容，却始终只能见到一个弥留老人半昏半癫的衰弱亢奋。

伽蓝正在客房等着红生，看见主人室，便熄驱蚊的蒲棒，又焚上炉中香料，铺好锦褥寝衣伺候红生安睡。

红生睁大睛，昏暗中对着房梁瞪了好半晌，方才哂笑一声，轻：“嗯，就当是散心，也好……”

直呜呜咽咽哭了好半晌，老太君昏花的老忽然一瞪，盯着帐竟是一气连顺的抱怨：“芬儿啊，娘不该将你嫁到北边去，北边荒芜苦寒，怎么能不生病呢……唉，讨气的心肝肉，娘最疼的就是你，你倒比娘先走，娘是白疼你了……”

“芬儿啊……”老太君放开红生不再看他，枯的手搭在床边颤抖着，泣不成声。

夜半南风拂着纱帘，空气中有极低的呜咽声转，月光在轻扬的罗帏上晃动着，光影明灭，像是一个人无声的掀了帘走来，又在室悄悄的徘徊。

说罢一阵猛咳，一时痰气交阻神迷促，整个人竟厥了过去，再顺不过气来。

忽而阴气一厉，檐占风铎被疾风动，丁零作响。

没有泪没有笑，原来亲人相聚只是这般平淡。

由是翻了几次，二人都昏昏睡去。

“也是，总该编些谎话哄哄老人家的，”陶弘在一旁拍拍红生的肩，安，“你也是一时急，哪能想那么多――燕国的事我多少知一，唉，你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