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可的唐明再度闭上睛,而这正是珠最不会睡的日。也可以说是每月一次,她猜测这个故事的最佳时机:不过这一切,谜底实在好揣测的很……无非是两小无猜到血阵前,青梅竹到鸳鸯化蝶。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导致这奈何桥与孟婆汤尽数失了效。珠由着唐明要睡不睡,自己不过熬着钟:不看就不看吧,又不是什么能忘记的事。
回枕上,一半脸隐在阴影里:“呵。”哼完视线中心正好对着案台上一对双剑,唐明更不兴了,他睁着的睛唰的一闭上,动静颇大的翻了个。
天宝十四年北上长安,随潼关军失陷枫华谷。
自然是没有回来。
“阿 珠…”
若要开场必是个清晨:似乎也是个十五——或者该说,十六。启明星先亮,月亮还没落。杨家先起了灯,自己就往隔去。李老太太倚在栅栏边拄着拐,手里一小把糠正喂鸡,一定得特别大声才能听见话。南歌的嫂从厨房里闻声来,手里拿着两个饼想过来。站在家门的阿姆了两遍车,发尾都打湿了的姑娘才跑街,她手里的柳枝和桃花全背着的行……这一段看了好多好多遍,多到珠忘不了。然后啊,然后就是……走之前倒没有看南歌,目光盯着站在栅栏门外的李婆婆,嘴上说的是「我还回来的」。
好在梦总会结束,再长也不过是天宝十四年。
天宝十四年潼关之战,卒于枫华谷战乱。
白果然狂笑:“…来玩儿,自然要尽兴……”笑完还煞有介事躺回去,“这阴阳两极,也是殊途同归:岂不知静虚的心结,只怕就在掌教这里。”她还不至于模仿到也带手套的地步,白的目光随着「渡」一路延伸,前面是被风起的层层叠叠芦苇,船站着颇为熟练撑篙的人。可惜尤里只给了一个背影,于是她低,看着划过自己指尖的:虽说太上忘,既然在红尘,也就不到了。
杨北伍,河西武威人。祖籍江南余杭,父为钱塘富贾,于舞勺之年远赴长歌。
也就是潼关失守,陷落枫华谷那一天。
十二月底的洛阳,安史之乱。
沉默且早就说了不睡的毒姑娘,先深深了一气,张了几次嘴最后看向他:“我学不好……”她仿佛把什么东西咽了回去,很小声的说了几个字“相知莫问”。接来是一连串的喋喋不休,一会儿活泼一会儿沉郁的:“反正不好,想着改修其他治疗呢”、“可惜补天也不行,反正都不太行”。看他不接话,珠过一会儿又说:“欸呀,还是只能看你自己”、“但是现在可以隐嘛……虽然没什么用。不过补天决嘛,还是补一补。”
也不知她这位「前尘旧梦」的故人究竟记得多少。只是有几回夜里,赶上唐明实在哭的厉害,珠没办法的时候也叫过。叫的自然是南歌,李·南·歌的那个「南歌」。
那年桃花酿酒,煎茶;而今旧友不归,人事已非——都是常事。我原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君看了看终于回过的尤里,看这个算不上年很久,却准备扬帆同航的人,最后这样描绘手里挖来的陈年「烧酿」:“其实……我们的分也未必多厚。姑且说,恰好留来了。”白把那个旧的坛收好,“连他都要离开的时候,我当然难过……还好,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珠并没有看过来,手掌却非常准的伸被,握住唐明摩攥紧的拳,风不相及的回答:“我不睡。”闭上睛也不过是无数次同样的场景,唐明并不反驳。他不说继续睡也不说不睡,沉半天才:“…琴中取剑,然后……”
闭上就是猩红晦暗的视野,枫叶荻花漫天飞舞。自己不甚稳定的睑使得一切忽明忽暗,谷中兵戈烈火杀声震天,山曹将军那本就很远的令旗已然半倾了。红缨枪早就无力避开左右横陈的弯刀箭雨,一琴音掠过耳边,黑发拂过紧抓着长枪的手背。在已然麻木的疼痛中,还能分辨那些发丝从自己的伤里黏的血迹,染在「他」肩背那难得能看得天青本的衣料上。快了,上要醒来了,勉力的最后一——是前人从「他」的琴了一把雪亮的新剑。
十五的月亮,桌上一灯如豆。
“真的有十年?”躺在君山庭湖的竹排上,白掀开飞快给了撑船的尤里一个意味深长的神:“当然——没有。但这么说好听啊!”尤里「啧」了一声,故意把撑篙戳的又重又响,再次转的时候,假模假式地压着调:“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李南歌,河西武威人,武威驻军李霖女。年十一天策府,宣威将军曹雪阳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