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脸上有了喜：

“你都听说了？”

爷又问：

“是不是你前些天在明王庄和古河庄卖过几车棺材呀？”

爹把xi着的烟从嘴边拿xia来，脸上有些惊：

“你听谁说的？”

我爷说：

“别guan我听谁说，你就说到底有没有这事儿。”

爹便僵ying着脸，有喜到惊地望着我爷不说话。

爷就接着dao：

“你在明王庄是不是卖了两车八十kou的黑棺材？在古河庄是不是卖了三车一百一十kou？”

爹愈发地惊起来，脸上的愕然仿佛会泥pi脱落般掉xia来，于是就在那惊中木呆着，如同脸被冻僵了，永远化不开。他们父zi三个就那么对着角儿坐，从灶房传来娘擀面条的响，ruan咚咚从院里传到楼屋里，如同谁在用肉嘟嘟的手拍着他们shen后的墙。坐在里边的爹，这时忽然把手里的烟拧灭，又用脚把那一大截的烟shen在地上拧成烟丝儿，纸片儿，望了叔一yan，把目光落在了爷脸上，和爷的满tou白发上。

“爹”，我爹说，“该知dao的你都知dao了，我啥也不说了――只给你说上一句话，就是不guan你对我再不好，说到底你都还是我亲爹——这丁庄我们一家说啥也不能再住了。也和英zi她娘商量了，我们家搬走后，老二是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人，这房zi、家ju全都给老二。除了衣裳别的我们一样都不带。有这房zi和家ju，我就不信宋婷婷不从她娘家搬回来，能舍得不要这家产。至于你”，爹停了一会说，“跟着我们一家搬到城里也可以，留xia来陪陪老二也可以。等老二xia世了，你再去城里由我养你也可以。”

爹就说完了。

二叔的脸上又有了泪。

xia半夜，从我家走回来，爷死也睡不着，他脑zi里挤满爹卖棺材搬家的事。想起卖着棺材的事，爷心里就又一次有“老大死了该多好”的想念儿。有了这想念，爷就不能睡觉了。tou有些疼。他在床上翻腾着shen，忽然想起平原上的人，谁家恨了谁家了，就在他家门前深埋一个桃木或是柳木的棒，把木棒的一tou削尖儿，写上想让他死的人名儿，砸在他家门前或屋后，埋起来，咒着他的死。知dao那人并不真的死，可还那样zuo。那样zuo，也许那人真就早死了，也还许，那人chu了车祸断着胳膊了，断掉了他的tui或指tou了。

爷就从床上走xia来，开了灯，在屋里找了一gen柳木棍，砍chu一个尖tou儿，又找来一张纸，在那纸上写了“我儿丁辉不得好死”几个字，连夜把那柳棍埋在了我家楼屋后。

埋了棍，回到屋zi里，爷把衣服三xia两xia脱xia来，上床不久他就睡着了。

埋了柳木棍，爹还好好活着呢，赵德全却快要死掉了。

chun天里，万wu发时候，照理你有天大的病，灭天亡地的症，也都是熬过酷冬后，ru了chun，生命就旺了，就能熬过夏、秋了，又有一年寿限了。

可是呢，赵德全过不了这个chun天啦。他是那一天扛着学校的大黑板，榆木老黑板，往庄里走着时，走一路歇着一路的，然而到了丁庄里，庄里人却都问他说：“赵德全，你要黑板给谁上课呀？”说：“真没想到呀，有病住到学校里，倒分起学校的家产啦。”说：“天呀，连黑板都往家里扛，你死了你孩娃不读书上学啦？”都是问，没法儿答，也就一路不歇了，从丁庄西一直扛到丁庄东，又拐了一d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