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媳妇问:“你往家扛这黑板啥呀?”
跃说:“想要了你把我坐的椅搬回去。”
一伙儿人,都去找我爹。在我家大门,像吵架一模样,嗡嗡一片儿,都说听说了爹在别的村庄卖棺材,卖的是病人们的黑棺材。是政府照顾每个病人不要钱的黑棺材。爹只望着庄人不说话,让他们吵闹闹地说,说得每个人嘴上都有白沫了,吼一声,“吵啥啊吵!”待静了来后,贾就拉着丁跃,两个人站到人群最前边,说,“我俩是代表丁庄来跟你讨要棺材的,你只说你卖没卖过棺材吧。”
我爹说:“谁要我就卖给谁。你们要了我也卖给你们呀。”
说:“不行了就去找那狗丁辉,也许能要一副棺材来。”
我爹说,“卖了呀。”
贾和丁跃就领着她和几个年轻人,在那学校里转,在那空的教室里看,说你看上啥儿你就拿啥儿,只要能棺材的你家拿走用。”也就一间屋一间房转,一间教室一间教室看,这也才看见学校净了,没有东西了。所有的桌、椅和板凳,还有黑板和黑板架,老师们的床,老师屋里挂的镜框儿,老师用来放衣裳和书的木箱,全都不在了。屋里一场空,一片乱,一地都是学生的作业纸和不穿的烂袜。各间教室里,也都空着了,一地纸,一地粉笔末,一地空空堆着灰。学校里,除了病人们的屋里还有他们用的东西外,别的啥儿也没了。灶房里除有吃的东西外,啥儿都没了。
说着这样的话,爹就回家取一个大的纸袋来,从那袋里取了他的工作证。是他在县病委员会当了副主任的
在先前,他扛二百斤东西,像石,像大米,一气儿能走几里的路,可现在,这黑板也就一百斤,也许不到一百斤,几十斤,也就一气儿从庄西到庄东,几百米,让他了很多汗,回到家,他就不行了,在院中央再也起不来,气声像风的风一模样。
都被偷光了。
“分的呀……棺材时候用。”赵德全说了这句话,脸上就有了苍白,还想说啥儿,像是有痰堵在咙里,直气,吐不,脸被憋成血红。脸上的疮痘在那红里紫黑着,鼓鼓的大,像要掉来。他媳妇忙去他的后背上捶,捶了一血似的痰,痰似的血,赵德全就一倒不起了。
校院里的蓝球架,架还在,架上的木板却没了。空架竖着时,上边正好晾衣裳。和跃就领着她在学校里走,到日将西去时,他们空空地立在院中央。
说:“卖给了谁?”
小胡同,到家把黑板靠在院墙上,人就在地上再也不能起来了。
就去找我爹。
把那黑板扛回家,就再也没有回到学校里。
都被分光了。
几天后,他媳妇来到学校里,找着和跃,说:“贾主任,丁主任,我男人来这学校时能走会动的,可现在他在家里床上只剩一气两气了。人都快死了,可别人又分桌又分椅的,你们只分给他一块木黑板”。说:“我嫁给他一辈媳妇,在丁庄一辈,别人打媳妇,骂媳妇,可一辈他没打过我,没有骂过我,他快死了我不能不给他一副棺材呀。他活着卖血给我和儿女们盖了那么好的大瓦房,可他死了我不能不给他准备一副棺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