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他只是在等。
倘若两人之间相隔百步,他愿意向他走九十九步。可他要走九十九步就停,静静地等那人向自己走一步。
末了,他瞥见对面的人无可奈何地放手中的药瓶与棉花。阿修罗凑近他一些,而后轻轻牵过他藏在袖摆中的一只手。
指尖的像是被星火灼过的夜空。净的布蘸了清,在伤一,两,一尖细的疼痛和一清淡的意。伤并不深,其实只是小小的划痕,但那人理得很认真。
阿修罗拈着药瓶,往帝释天手上的小心地倒药粉。帝释天安静地坐在他面前任他施为,他总是不说话。阿修罗捉着他的一只手,恍惚之间他回到了一片荒凉的战场,翼之团的士兵抬着伤员在他们旁来来往往。“帝释天!”他大声地喊他。“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帝释天跪坐在奄奄一息的士兵旁,掌中开一朵莲花,他在分担他的伤痛。“会没事的。”他俯对士兵轻声。
濒死的人浑都在颤抖,裂的嘴唇翕张,他说:“放弃我吧,帝释天大人。”
帝释天撑在侧的手因疼痛而攥得发白。阿修罗去抓他的一只手,怒:“听到了吗,跟我回去!”
帝释天将手从他手中无声走。白莲的光华微弱地闪烁,像一场无济于事的生殉。阿修罗看不清他底的神,他知自己拉不走帝释天,没有人能拉走他。他沉默地注视着帝释天分担那些濒死的伤痛,末了,他只开问他一句。
“疼吗。”
士兵的搐停止了,白莲在帝释天掌心消散。他有些艰难地站起来,勉地笑一声,不疼。
寒凉的月落在那人上,给殉者披一层薄纱。从前的,现在的,帝释天的形在阿修罗中重叠在一起。他意识到自己还攥着他的一只手。
隔着百年回忆,他闭上,又问一句。
“疼吗。”
帝释天沉默不语。他等了一天,路过的车他以为是他,走过的村民他以为是他,风过芦苇,漫过浅岸,他都以为是他。白日的种种他都以为自己毫不在意,没有回信,没有赴约,躲得远远的,上回在战场上甚至无地威胁他不要靠近——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
他走了九十九步,每一步他都无怨无悔、心甘愿。可那人问他,疼吗。
忽然之间一切都倾泻来,九十九步的委屈都漫涨上心。
“疼。”
最后的最后,他回答。
(八)
帝释天站在一旁,沉默地看阿修罗打理小屋的床铺。
“平日没有客人,我自己也不是常常在这里。”阿修罗将席从柜里拿来抖一抖。“陛睡惯了廷床帐,难不嫌我这里事事简陋,招待不周?”
那人背对着他忙着铺床,帝释天看不见他的神,但他听得那后半句话是确确实实带着笑意的。
凭什么呢。他想。
凭什么你想见我便来,不想见我便躲,凭什么你想救我便救?凭什么你可以在约定的日姗姗来迟,又理所应当地为我上药,现在又可以若无其事地同我谈笑?
这样想着,帝释天心里莫名其妙的劲儿也冲上来。“确实招待不周。”天人王的架势倒是摆到了这来。
“哦?”阿修罗铺好了床,转过来挑一挑眉,笑:“那么陛预备定我什么罪?”
房间很小,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相隔极近。帝释天抿唇不语,他看到那人发间、额前与中鲜艳的红,像火焰,让人无知无觉地想要靠近。他忽然之间忘记了之前想了许多次想好的、见面时要说的话,连院里那支白的风信也忘了。他察觉到自己不大开心,这样的见面令他毫无准备——那人永远游离在他的所有计划以外。没有得的寒暄,什么都没有,等了一天他的心也乱七八糟,他想了无数种他可能同自己说的话,许是说好久不见?许是夸他的衣裳好看?怎么如今,狼狈不堪的样被看见了,那人第一句话随随便便、云淡风轻,竟然在怪他把他院里的草光了?!